《暗黑破坏神3》不仅是一款经典的动作类角色扮演游戏,而且是暗黑破坏神系列的完美延续。玩家可在六种不同的职业中(野蛮人、巫医、魔法师、武僧、猎魔人和圣教军)选择创建自己的角色,每种职业各有一套完整独特的技能体系。
武僧的故事,由 matt burns 撰写! 第一节 “当腥风吹起,屈树当折。” zhota 怎么都忘却不了 akyev 临别时的话语。过去几周以来,这些话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白天时,他师父的语音不过是一阵呢喃,但当夜幕低垂,这语音的声调变得灼热。 今晚也是如此……今晚,他知道自己将再一次受到考验。 风已扬起,呼啸在苟戈拉,彷佛神祇垂死吐出的冰霜气息。寒意刺过他青、绿、白三色的腰带,深噬入骨。多年来,他承担了浮天修院之外的削骨寒风,毫无半点惧意。但这阵风不一样。这风中带着一种急促,就好像森林中的诸神都因恐惧而骚动,在他心中填满了不安。 zhota 踱步到营地周边,用他的长棍轻敲被苔藓覆满的地面。爬满青苔的老松与白桦环绕在他所扎营的空地旁,其间尚有一株极其年长的老橡树。橡树那壮大、多瘤的枝干延展过整座营地,彷佛自然的庇荫。 他火堆附近的两人仍在熟睡,紧紧地裹身在破烂的羊毛毯子里。他原本希望能孤身度过一晚,但这两个在日落后不久闯来的难民破坏了他的计划。 zhota 非常想拒绝收留他们在他的营地里过夜,但他的师父曾明确禁止他弃绝旅人。 “热切地欢迎他们,但注意保持警戒,” akyev 这样命令着。“谨慎地观察他们。因为若他们曾受混沌之神的污染,他会尽其所能地逃避你的视线。” 而 zhota 遵从了师父的教诲,密切地检验了这两个陌生人。他很快就判断出他们没有受到污染。那瘦削、眼神疲惫的老迈男人是男孩的父亲,而他二十来岁的儿子,是一场卡兹拉蛮族进攻行动的唯一幸存者。这群肮脏的羊头人出其不意地袭击了那座难民聚落,让那里化成只剩一片余烬的坟场。 这两人来自苟戈拉一块在信仰和文化上与伊夫葛洛有脐带关系的区域,他们逃往北方正是为了寻求这城市的庇荫。尽管他们经历过各种恐怖,这对父子心中却充满着希望。他们相信遇上 zhota 就是命运之神对他们伸出仁慈之手的证据。听他们天真地诉说着进入伊夫葛洛后要过上怎样的生活,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件残忍的事。因为他心底清楚地知道,他们很可能根本就没命进入那座城市。 当他们准备入睡时,这两人倾尽最后一份粗陋的粮食来换取在 zhota 的营地和他共眠。他礼貌性地做出渴望接受的模样,然后才加以拒绝。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愿和这两个难民扯上关系。他早已懂得别和他在苟戈拉相遇的人们过于亲近,以免他们成为自己的阻碍。 “那我们会加倍对诸神的奉献,”那父亲并不恼怒地说,“祂们如此仁慈,将我们引导到您的身边,圣僧。在苟戈拉,万事万物都不能只看表面。” “ 没错,” zhota 很想这样回复。“就连看我也是。” 那人对森林的形容十分真切。 zhota 从小听着关于伊夫葛洛南方的苟戈拉原始森林的故事长大。在那里,就连其中最年轻的树木,在武僧组织建立的时代都已是苍苍古树。这里的人总是教导他,一千零一位代表秩序和混沌的神祇,祂们之间的平衡是永恒不变的。他很想知道那些年长的武僧若亲眼看到森林变成这么一潭阴沈的泥沼时,会有什么话说。 zhota 继续沿着营地周围绕圈,重复吟咏着一首帮助他开展神识的颂歌,探索周遭树林不为肉眼所及的区域。他感觉到有什么事物正在黑暗中骚动,夜里早些时候,他也曾发现到这个存在。这东西简直像有计划似地,随着时间流逝而一点一点变得强壮,并逐步逼近营地。 zhota 的皮肤隐隐刺痛,感应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上百双眼睛的视线,但他对这群观察者的身份却一无所知。更糟的是,森林中隶属秩序阵营的诸神,竟无一来回应他祈求揭穿这存在真面目的祷言。诸神表现得相当冷漠… 而无法信任。 诸神的这种表现已持续好几周,始于一道天火划过伊夫葛洛上空并坠落王国南境之后。这天火所经之处,都有混沌诸神与祂们的恶魔爪牙出现,徘徊在森林中;更有盗匪肆无忌惮地四处掠夺苟戈拉境内各个孤立的小村庄。这彗星被赋予不胜枚举的名字和解释,但始终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艰苦的时代即将到来。这抹暗影渗透得最严重之处,莫过于环绕在它四周那片浓密的高山林地。发掘这现象的真正意义并非 zhota 的责任。他所属僧院的一位成员,一位他敬畏已久的绝世武僧,已被派去进一步了解关于这天火的信息。 随着夜晚更加深沈, zhota 变得越来越心神不宁。潜伏在树林中的不祥势力简直就像在玩弄他一般。他的手指摸索着他雕刻在手杖上的上百道文字和谚语。这些雕纹错综复杂地环绕在他这件武器上,每字每句都帮助他记起一项曾经受过的训练。 zhota 复诵着这些文字,希望能获得某种体悟或决心。只是相反地,这让他想起在接受 akyev 指导时曾犯下的各种错误。 他无声地念诵这些教条,直到风声倏然而止。 远方,一道有如干木材在火中爆裂的声音回响在整个苟戈拉,接着一声又是一声。刚开始,这奇怪的噪音少量而模糊,但随即频率和音量都迅速提高,从营地四面传了出来。 zhota 睁大眼睛凝视着那片黑暗,此时声音已变成震耳欲聋的枝干撞击和木头碎裂声。他看见空地另一端的整排树木晃动不已,然后猛然爆裂成零碎的木头。这爆裂一波接一波,逐渐逼近他和营地中的两个难民。 这阵骚动在营地的边缘戛然而止。森林陷入一片死寂。 第二节 老人与他的儿子从睡梦中摇摇晃晃地挣扎起身。 “怎么回事?”那父亲茫然地说。 zhota 举起手,示意他安静,并悄悄往面前那团黑暗靠近。那是一片毫无动作与形体的黑暗深渊,但现在他分辨得出,在那里面充斥着混沌诸神爪牙的存在。虽然他看不见,但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他相信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及他们。他们存在于他身边每个角落,在土壤,在空气,在树木。 在树木“里”。 脚下地面的隆起让 zhota 霍然一惊。一条巨大树根轰然拔地而起,抖着簌簌坠落的潮湿土块,将他抛入空中。他顺着坠势翻滚身形,在营地另一侧用跪姿落地。 四周的树木晃动着延伸出枝干,发出有如巨人自万世沉眠中苏醒一般的吱嘎呻吟。透过营火的微光,可以捕捉到无数树根从土壤中蜿蜒伸出,盲目地朝 zhota 和两名难民挥击的形影。 “待在火边!” zhota 对其他两人大吼。 那对父子手忙脚乱地从火堆中捞出一些干材,挥舞着这克难火炬,阻止进逼的树根到达营地中心。 zhota 朝附近一株正向他脚边挥出树根的松树疾冲而去,先以手杖对树身一阵乱击,跟着掌心沉沉地直击在主干之上。以他掌底为中心,裂痕如波纹般在松树身上扩散。他翻身后跃,那树干爆裂成无数碎木,老树的上半段倾颓在周遭一株白桦的身上。 尽管松树遭到摧毁, zhota 却没感觉到里面的恶魔随之消灭。这不洁的存在似乎只耗损了一些能量而已。他开展神识,检验着包围营地的树群。它们确实都遭到感染,但它们只不过是受到某一个存在操纵的傀儡。 他的视线落在一棵仍保持平静的古老橡树上。他突然能感觉到,恶魔就在那饱经风雨的主干内操弄着周遭的森林。 像在回应 zhota 的发现,橡树的主干敞裂开来,形成一张喷着苔藓的血盆大口。它发出穿透夜空的尖啸,让 zhota 的双膝不由得微微发软。两个难民跌落地面,双手捂着耳朵,发出痛苦的惨叫。 其它的树木静止着,任由恶魔将力量悉数抽回橡树之中。橡树那有如锯齿枪刃的树枝穿过整个营地朝 zhota 袭去。他缩身闪避,长杖挥成一道宽阔的弧形,划出无形的空气之刃,切过那些满是树瘤的枝干。 橡树发出愤怒的尖啸,用剩下的枝干做出另一波攻击。 zhota 一个空翻避过满天的枝干之鞭,落在橡树的跟前。他猛然突刺,将长杖戳进古树的大口里,全神贯注在武器的一端。 那橡树浑身剧震,枝干阵阵颤抖,一股神圣的火焰从它口中蔓延开来。火焰烧透了古树的核心,让它化为焦黑冒烟的空壳。 “圣僧!”那父亲在他身后大喊。 zhota 转过身去,看见橡树的一根枝干刺穿了那儿子的肩头,将他钉在地面。这年轻人失去了意识,但仍有气息。 “这只是皮肉伤。只要有你帮助,他会没事的,圣僧。”那父亲跪在儿子身旁时说。 “是的,” zhota 很想这样说。和所有武僧一样,他熟习治疗之道。他检视着橡树枝干周围的伤口。血色是健康的殷红,没有腐化的迹象……暂时没有。 那父亲抬头望着 zhota ,两眼中满是期待和希望。“你一定能治好他对吗?” zhota 强迫自已说出他受命复诵的空洞字眼。“他已经受到污染。腐化会回避我的神圣之力。等我离开之后,它就会显露出来,夺走你儿子的心智和身体。我们必须将他交入诸神之手,这样他才能获得平静。” “不!”老人震惊地喊着 。“他会和它抗战的。他很强壮。把他留下来给我。我对一千零一位神祇发誓,如果他有半点腐化的迹象,我会亲手杀了他的。他是我最后一点血脉了。” 那老父亲虚弱的抓着 zhota 的双脚,万分绝望地恳求着。这一切没有任何道理。身为武僧,他应该给予其他人希望,而不是剥夺他们的希望。剎那间,他几乎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但随即,对 akyev 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zhota 几乎能看到他的师父站在营地的对面,带着羞愧和嫌恶望着他自己的前任弟子。上一次和 akyev 碰面是在几周之前,在 zhota 通过武僧资格仪式并在前额刺上代表秩序和混沌的圆环之后。天火划过伊夫葛洛上空刚过一天,他的师父将他叫到僧院内一处露天平台之上,山风吹得老武僧棕、黑、灰三色的土色腰带不住挥舞。不屈者。他们偶尔会这么称呼 akyev 。他的力量和决心是 zhota 万分期盼赶上,却又担心永远无法企及的。 “被混沌诸神爪牙触及者,必须得到净化。不要多做疑问。不要试图愈合他们的伤势。我们必须确保污染尽快得到制止。” akyev 这样说,将身为萨夫特宗教领袖和伊夫葛洛最高领导者的九位宗座的指示传递给他。身为维护信仰的战斗之手,武僧们身负遵从王国诸位神圣领导者之命的责任。 “宗座们赋予你一项困难的任务,唯有我们之中最虔诚者才有资格承受,”不屈者继续说。他凝视了 zhota 一会儿,眉头微蹙。“你已成为武僧的一员。但我曾经怀疑过,你是否真正准备好了。我曾经觉得你仍是最初来到僧院时那个愚昧的男孩。兽性凌驾人性,简直是……一只野生的动物,双眼为情绪、直觉和其他如风一般无常的感受所蒙蔽。你是那时的男孩,或者是一名武僧?” “那男孩已经死了。” zhota 这样回答。 “那证明给我看。要谨记当腥风吹起,屈树当折。” 第二天, akyev 便从僧院出发,踏上他自己的任务之途。 zhota 也于随后不久出发,但他师父的话语始终留在他心里,不断提醒着他莫再重复过往的错误。 akyev 的话声变得前所未有之大,彷佛钢剑之声铮然地回荡在 zhota 耳中。他为自己竟想抛弃责任而极度愤怒。这愤怒足以促使他展开行动。 责任至上。他对自己说。宗座之言便是诸神之言。我有什么资格质疑他们所决定的方法?我不过是他们的工具。 伊夫葛洛的神圣领导者是最初获众神遴选出来统御王国的那九位人类的投胎转世。四位代表着秩序,四位代表着混沌,其中一位则保持中立。他们始终为了维持平衡而努力。有时候,这种努力代表着武僧们必须做出艰难的抉择,但这正是世界的本质。这都是为了让秩序和混沌的势力维持均等,确保没有任何一方能凌驾另外一方。 “退开。” zhota 这样发令,但老人一动也不动。 “我的孩子不曾让宗座有一丝蒙羞!这就是他们回报他的方式?”这难民退了开来,从火堆旁的行李中抽出一把钝刀。他疯狂地挥动刀子往武僧刺去。 zhota 抓住老人的手腕,发力扭转,直到对方的刀子脱手。老父亲痛苦地发出叫喊,蜷缩着双膝跪地。“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啜泣。 到这时,老人所有的斗志都已经耗尽。他摊软下来,匍匐在泥土之中。 zhota 缓缓走向那儿子,脑中复诵着一则古老的武僧誓约。“吾与秩序众神与混沌众神偕行。吾连接二者而非二者。吾为跨立夹缝之士。吾一旦顺行维护平衡之目的,即一旦清明无罪衍。” “清明无罪衍。”他用双唇无声默念出这些字眼,将手掌放到年轻人的胸前。 zhota 闭上眼睛,低诵一段颂歌,将神圣能量灌进这儿子的体内。这是他从 akyev 那里学得的一种慈悲杀人法,用来协助僧院无能为力的重伤者平静而毫无痛苦地死去。 他感觉到年轻人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在那之后, zhota 造了一座柴堆,殭尸体火葬。 当骨骸烧至焦黑时,晨光也缓缓穿过森林。 zhota 独自上路。他明知应该为自己遵从了宗座的意愿而感到骄傲,但他只能想着被他留在身后的那个悲痛老人,连最后一丝希望也不断流逝地跪在儿子的尸体旁边,向不再聆听的众神祈祷着。 第三节 三天后, zhota 找到了被屠杀的车队。 总共有八具尸体,散落在一小块铺满坠落松针的空地上。他拉起绑在腰间的束带来遮挡臭气,并将神识展开到周遭的区域,寻找恶魔的存在。但没有任何发现。 二十几包粮食凌乱地躺在一只被拦肩斩断的矮壮驮兽身旁。尽管这驮兽十分壮实,但这么多物资绝非一只动物所能负荷。在路旁, zhota 发现三组蹄印,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 那些人的尸体已开始肿烂,车队遇难不只一天。大部分牺牲者穿着在苟戈拉相当常见的淡色灰袍。但尸体周遭那些质量精良的剑与斧,说明了他们简朴的装扮只是伪装。 他跪在一名死者身边,那是个精壮的男子,有双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白蛆在他手臂和身躯上的无数伤口爬行。看来所有旅人在被杀前都遭受过拷问。 其中一具尸体特别勾起 zhota 的注意。那是个被剥至全裸,并被弃置在营地中央一个熄灭火堆上的女人,她的双脚已烧至焦脆。和其他牺牲者不一样,她的头不见了。 zhota 重新将空地巡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发现。 这是场经过策划的大屠杀。他肯定其中有什么故事,但宗座们不是派他来苟戈拉解谜的。他只要在离开前净化这些尸体即可。 zhota 看到有个东西半掩埋在火堆余烬中,便将它拔了出来。那是一支雕饰华美并镶有黄铜饰钉的长笛。那是个小孩的玩具。他记得自己进入僧院开始修行时,曾带着这样的一项乐器。修道会和伊夫葛洛向来都对音乐相当推崇,但 akyev 并不像同僚那样对艺术有特殊的喜爱。从 zhota 的行李中找出长笛之后,他立刻将它折成两半,并抛入浮天修院周围的一处悬崖。 zhota 拍去长笛上的灰尘,并将它凑到嘴边。他吹奏出的声音破落不成曲调,就和他加入修道会之前的生活一样空虚而没有意义。他打算把这玩具抛回熄灭的火堆,但终究还是将它留在手里。握着这只笛子在某种程度上让他得到一些鼓舞,甚至让他感到平静。他将长笛插进腰带,说服自己这可以用来提醒他曾是个多么软弱无知的男孩。 突然间,林地边茂密的树冠上沙沙地一阵动静。 zhota 弹起身子,转向声音的来处。“速速现身!” 枯叶簌簌地落在空地的土壤上。 zhota 将身子潜伏到林地的阴暗处,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株大白桦上坠落,然后往树林的深处窜去。 zhota 拔足追上。前方那跑者穿着和死去旅人一样的淡色袍子。看起来是个小孩,而且有点笨手笨脚的。逃跑之际,那身形在树根上一个踉跄,一头撞到树干上。 终于,他将对方按在森林的地上。孩子在他手下挣扎着并开始啜泣。当 zhota 掀开对方的兜帽,他看见一个让他背脊一阵凉意的异怪。 那是个不超过十岁的男孩。将近半透明的长发流泄到冰冷的土地上,衬托出瘦削如鼠的一张脸。他的皮肤和晒干过的白骨一样苍白。而他的双眼…… 他的双眼是凝固般的白色,从中流淌出殷红的血泪来。 第四节 zhota 净化了遇害旅人并重新踏上旅途后,那盲眼孩子沉默了许多天,无视武僧再三向他询问车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开始觉得这男孩或许也是哑巴,直到某天晚上,他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母亲”。 这孩子几次试图逃走,迫使 zhota 除下一条腰带来捆住他的手,充当临时锁链。带他一起上路并不是最初的决定。光看着他的模样就让 zhota 深感不祥。有一阵子,武僧思量着他是不是个伪装成孩子的恶魔,但这想法很快就淡去了。在苟戈拉,万事万物都不能只看表面。 确实,这男孩是个畸形,但 zhota 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半分恶魔的气息。他对周遭似乎自有一套观察方式,那是从不曾依赖过视觉的人才有办法办到。尽管如此,这孩子不断被长满苔藓的石头或暴露的树根上滑倒或绊倒,让 zhota 的推进速度慢得像蜗牛一样。 最令人担心的是,这孩子的体力比垂死的狗还不如。他每走半哩就必须停下来喘息。森林中不论鸟叫或是兽鸣,都能让他基于孩童的好奇心往声音走去。 zhota 想过就这样抛下他不管,但他希望了解是什么攻击了车队。 但这孩子始终执拗地不肯说话。 zhota 暗下决定,如果这小家伙想玩,那他可以陪他玩一玩。 “走快点,恶魔小孩。” zhota 拉扯绑在男孩手上的腰带。 “脚步小心点,恶魔小孩。”他带领这孩子走过一片石块时这么说。 他像这样刺激着男孩一整天,看着他的皮肤因愤怒而涨红。终于,这孩子怒发冲冠,使劲抗拒了 zhota 的拉扯。“我才不是恶魔!” “所以你会说话嘛。” 这孩子因失败而泄了气,垂下了头。 “告诉我你的名字,孩子。我是来帮助你的。” “骗子。你骗了我。你的曲子不对。” “骗了你?也许我该把你留在那里。你觉得一个瞎眼男孩能在苟戈拉撑上多久──”话说一半, zhota 突然想起插在他腰带上的那支长笛。 他抽出乐器交给那孩子。“所以这东西是你的啰?” 孩子的手在空气中摸索了半晌,才碰触到那支长笛。他将这乐器拥在怀中,血泪从双眼里流了出来,细小的血流看上去就像有人用极细的刀刃在他脸上划出纹路一般。 “母亲……”这孩子低语着。“她保证会用我们的歌叫我回来。当我听到音乐时,虽然不对……一点都不对……但我以为她只是忘了。”他一双盲眼转过来正对着 zhota ,彷佛真看得见一般,脸孔因愤怒而起皱。“你对她做了什么?” “如果你母亲也在那营地里,她已经到诸神身边了。” zhota 这样说,回想起火堆里那个无头的女人。他不觉得有必要为了虚假的希望而扭曲事实。“在我赶到之前,她和其他人就已应了他们的劫数。” “诸神也这样跟我说。”男孩这样讲,“但我不想相信他们。” “不管杀死他们的是什么,都已经离开。你不会再遇上麻烦了。” “不,”男孩回嘴。“攻击我们的那个恶魔还活着。营地里的大家把我藏在树上,并放走野兽来欺骗牠,但等牠发现我不在他们之中,就会再次回来找我。母亲说牠永远不会停止追击我们,直到我们全都死掉为止。” “这里的恶魔只会胡乱杀戮。他们不会花好几天追杀旅人。好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是从哪来的。你在苟戈拉有亲戚吗?” “你不相信我。”那孩子这样说。他再也不回答 zhota 的其他问题。 当晚, zhota 整顿好营地之后,男孩蜷曲在温暖的火堆旁入睡,双手紧抱着那支长笛。这孩子的固执让人恼怒,但武僧禁不住思考,若不是为了让他保护这孩子,诸神有必要引领他们相遇吗?他是这么的无助……孤独……恐惧…… “你遇上的普通人会试着用他们的眼泪和哀伤引领你偏离责任之路。你必须比他们更有智慧。你绝不能走上歧途。” akyev 这样警告他。 zhota 不得不承认 akyev 的话语有其智慧。他是被派来回复苟戈拉的平衡,而不是来照料什么孤儿。但他没法就这么抛弃这孩子。 zhota 用手指摸索着刻在长杖上的教条。他的手在长杖中心的一道深刻缺口停了下来。这道缺口丑陋地破坏了他长杖上那串相当美观的雕文,但 akyev 不允许 zhota 修复它,否则他将会遗忘其中带有的教训。 “你的武器只和你的意志一样坚强。” akyev 在他长杖被砍出缺口的那天这样说。武僧们力求将身体和精神锻炼成维护神圣正义的工具。剑、杖乃至其他战争工具实际上都是不必要的。尽管如此,修道会仍相当看重能帮他们强化武艺的各种兵器。有许多武僧会利用武器来延伸他们已经取得完美平衡的意志,将精神更专注在他们的攻击上。 akyev 就是这种方式的拥护者,他也花了很多年来将这种观念传授给 zhota 。 “愚昧的人会将你的长杖当成寻常木头,轻易就会折损。” akyev 继续说。“但它只有在你迟疑的时候才会断折;只要你坚持走在责任之路上,那种事就不可能发生。” zhota 和他的师父来到僧院内部的训练场,预备用真正的武器进行一场决斗。使用无刃剑和空心杖训练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年轻的武僧原本带着满满的自信前来,但这自信在看见 akyev 抽出弯刀的瞬间就彻底消融了。那是一柄朴实无华的剑,但 zhota 深知它一点都不平凡。不屈者亲手打造出这柄武器,用了数个月的时间一遍又一遍锤炼这块精钢。每个早上,他都向他的守护神,亦即山之神札姆祈祷,祈求祂在剑中灌注不可摧折的力量。这柄剑能像切入水面一样切开坚石和铠甲。 “武器不过是个装饰,” akyev 看见 zhota 脸上的惧色后这么说。“宗座们认为我的剑不比你的杖强。你想质疑他们的神圣智慧吗?” “不想。” zhota 这么答,试着让声音听起来像他真的这么相信一样。 在那之后,决斗开始了。当 akyev 挥出第一击时,怀疑与不安侵蚀了 zhota 。他眼中看见的并不是剑,而是持剑的那个人。永远比他更强、无论面前任务多么艰难,都不为之感到退缩的那个人。 弯刀劈开了 zhota 的长杖,让他跪倒在地。他的师父拉出自己的剑,愤怒地狂吼。“蠢材!我很可能会把你杀了。你竟容许恐惧操纵了你。” akyev 嫌恶地看了 zhota 身上青、绿、白三色的腰带一眼。“你身上有着太多流水的特质……时而平静安稳,时而躁动狂暴。” zhota 身上服装的色调象征流水之神伊密尔。这尊神祇代表着情感、直觉和赋予生命等属水的特质。但有些武僧,尤其是 akyev ,主张伊密尔过于反复无常和优柔寡断。也因此在 zhota 选择这位神祇作守护神之后,宗座们将他配给了 akyev 。他们希望这名老武僧的刚直品格能够调和那年轻人踌躇的天性。反之亦然。 “我们的任务非常简单;我们接受的命令十分明确。你为什么要让不安来使事情变得复杂?” akyev 检视着 zhota 长杖上的缺口时这样说。“这就是不服从命令的代价。这就是你在背离责任之路时所会发生的事。所以说当腥风吹起,屈树当折。” 当 zhota 停止回想那一天的记忆时,月亮已经高悬夜空正中,他的拇指因不住抚摸长杖上的裂口而感到刺痛。男孩依旧睡着。看见他让 zhota 怒气横生。他希望自己从来就不曾撞见这个孩子。 “他一点都不重要。” zhota 对自己说。这孤儿的过往和遭血洗营地的秘密只会让人分心。随着夜晚的时光流逝,武僧做好了决定。在他当前位置的南边有些村庄。如果他们还没遭到掠夺,他会找某个人帮忙照料这个男孩。 但如果那些村庄已经不在,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到任何安全的避风港,他只能给这男孩一个最终的选项:安息。 第五节 zhota 站在从森林树冠撒落下的一束光芒中,拥抱着林地间的晨光。他踮起脚尖,双臂高举,脑袋低垂让下巴碰触到胸口。他闭上眼,维持这个姿势约莫十分钟,沉默地吟诵着颂歌来净化他的心神。 他的晨间冥想是他唯一容许自己进行类似休息的事。过去几周,他几乎没有睡觉,都是在白天赶路,晚上保持警戒。 五天过去了,这孩子依然活着。和武僧所担心的一样,他曾拜访过的村庄都已人去楼空。每过一天, zhota 就想出一个为何不该把这孩子交还给诸神的借口。今天,他试着说服自己前方不远处还有另一个村庄,藉以正当化他的迟疑。 “密西卡……这是我的名字。”那孩子说,打断了 zhota 的平静状态。 “ zhota 。”他这样答,接着重新专注于他的颂歌。 不久之后,他听见一阵奇异的声响。相当动人却不属于苟戈拉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密西卡正吹奏着长笛,发出几个颤抖的音调。 男孩放下乐器。“你听过『苔穴里的骗人精』吗?” “没有。” zhota 焦躁地说,尽管他其实知道这首曲子。那是一首童谣,充满异国的英雄传说。正好是他年幼时会喜欢弹奏的那种歌。 “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歌,她总是在四周安全的时候弹奏它。”密西卡甜蜜又带有苦涩地微笑着。“我可以教你。” “不需──” zhota 开口,但男孩已自顾自地开始了。 zhota 叹了口气,放松了他的冥想姿势。 “如果能让他感到满足,就让这孩子这样做吧。反正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对自己说。 那天早上,当他和密西卡出发时, zhota 将男孩扛到背上。两个晚上前,这孩子被一棵倒下的树绊倒,差点摔断了手臂。从那时起,武僧便时不时背起密西卡来加快行程,并让男孩免于麻烦。 当 zhota 跋涉在山林之中,这孩子继续吹着他的歌。 zhota 试着无视那曲调,心想这小鬼总有吹腻的时候,但直到太阳即将下山,密西卡仍拿着他的乐器吹奏不休。 但直到那一晚,当 zhota 整顿好一处新的营地时,那音乐才真正冲击到他。在他心里某个遥远的角落,他听见欢笑的声音,并看见赤足的孩童在茅草搭建的简陋村庄间肆无忌惮地奔跑着,对这世上所谓秩序和混沌之间的脆弱平衡一无所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理解到那是他自己的童年。 “当腥风吹起,屈树当折。”那话语再次从脑中响起。 “够了!” zhota 一把夺走密西卡的长笛,将它塞进自己的腰带间。 “我只是想让你听听这首歌。”男孩这样说,皱起眉头。 “听一遍也就够了,没必要好几千遍。” zhota 在遏止愤怒前这样咆哮着。当他看见密西卡充满罪恶感地低下头,武僧软化了。“天黑了,你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这番话原本只是他的借口,但不到两个小时就成了现实。 两道尖锐的口哨划过了夜空。 zhota 将神识开展到森林里寻找动静,但诸神和往常一样不乐于指引他。过不了多久,两名男子从林中现身,身上披着杂乱配套而久经战阵的护甲。 zhota 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什么货色。盗贼……佣兵……弃绝诸神的人类。 他们在营地边缘迟疑了,并交换一个眼色。其中一名手臂粗壮、从左耳到下巴带有一条刺眼疤痕的大汉瞪着 zhota ,转身就要离去。另一人阻止了他。那人有着一头及肩黑发,衬托出精心修理过的英俊脸孔。他碧绿的眼睛映着火光闪动饥渴的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密西卡。 “夜很深了,圣僧。”英俊的男子说,终于终止了凝视。 “那就让我的营火温暖你的夜晚。” zhota 这样回答,完成了古老的欢迎仪式。就算对着这些人,他也无法忽略 akyev 要他观察旅人的命令。 “是什么让你们跑到森林里这么深的地方来?”两名盗匪挨近火堆时, zhota 这样问。他的呼吸平稳,脸色平静,但在安详的面具之下,他评判着两名新成员的举止,搜寻他们的弱点。这两名旅人身怀武器,那大汉带着异常巨大的战斧,他的同伴则身背一柄混种剑。 “和你一样的原因。”英俊的男人举起手放在火边烤着。“看来武僧的人数不足,你的修道会要求有战斗能力的人伸出援手。” 说谎。 zhota 想要吐口水做为回复,但他忍住了。光是认为宗座们会利用盗匪来伸张他们神圣的意志就是一种亵渎。这些弃绝诸神的人只重视一样东西:金钱。 “宗座们何时宣告了这个命令?” “不是他们直接下令。是你一位在这区域行动的弟兄。他说树林里有一个恶魔。伪装成瞎眼孩童的狡猾小崽子,有着白雪一般的皮肤和头发。”他说话时微笑看着密西卡。“看来你已经亲手逮到这个家伙。” 密西卡身体一震。“我不是恶魔!” “那你为什么会被绑起来?”脸上带着疤痕的男人咯咯笑着。 “在追我的那个才是恶魔。牠杀死了母亲和其他人。”鲜血开始从密西卡的眼中汨汨流出。 “血泪……”那英俊的男人畏缩了一下。“如果你不是恶魔,那你就被诅咒了。” “我没法控制它。我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母亲说只有傻子才会觉得这是诅咒。”密西卡伸出他被缚的手,摸索着找寻 zhota 。“你相信我的,对不对?” “安静。” zhota 这样说。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在苟戈拉,万事万物都不能只看表面。 他必须承认,确实可能有某个愚蠢的修道院成员跑去寻求佣兵的协助。但假如那武僧认为这男孩是个恶魔……难道这么长时间以来, zhota 都被骗了吗? 不。他已经观察他好几天了。尽管受到诸神的诅咒,密西卡终究只是个孩子。肯定是关于恐怖男孩在林中旅行的故事传到某个武僧耳里,并让他当真了。 “这位武僧在哪里?我必须和他讨论关于这孩子的事。” “你是说,关于这恶魔吧?”英俊的男人说。“上次见到时,就在这里的西边。是他找上我们,可不是我们去找他。” “把那怪物交给我们,”脸上带疤的男人说。“只要能交出恶魔,那武僧答应给我们等重的黄金。我们需要这笔钱。我们已经靠吃草根和腐肉好几天了。” zhota 无视了他。“你说西边是吗。我会去找这名武僧的。” “我们会跟你一起去。”壮汉这样表示。“那武僧得付我们那份工作的报酬。” “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zhota 起身并拉起密西卡。 “那么,你有现金可以付给我们吗?”英俊的男人问。 “你们的报酬就是宗座们的感谢。” 那脸上带疤的男人一掌拍打在 zhota 脚边的地面上。 他的同僚叹了口气。“你知道,这就是我们之间出问题的地方。责任和荣誉什么的对你和你的秃驴弟兄们来说是很好,但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就不怎么样了。” zhota 吐纳了几次来平息他的愤怒。他容忍这些人的存在已经忍得太久了。“所以你这种人才会过着这种无耻肮脏的生活。” 脸上带疤的男人勃然大怒,但他的同伴却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带着蔑视和轻贱。他把剑从背上取下时,依然轻笑个不停。 “你真是个顽固的家伙,不是吗?”他说。“你的胡子比我们遇上的另一个武僧短得多。想必你窝在山上那间破烂,才刚离开吃宗座那神圣奶水的日子没多久。” zhota 身形纹丝不动,身上每条肌肉都绷得紧紧。“足够料理你们两个不信神的家伙了。” “料理我们两个?或许可以。但假如三个呢?”英俊的男人吹响口哨。 从 zhota 身后的黑暗,传来镶有钢尖的木棍的破空尖啸声。他回身出棍,用长杖划出一道半月形,将一支距离他几乎只剩一呎的箭矢打成两半。 他转身回看营地,那英俊男人正冲向火边的密西卡。 zhota 的长杖刺向火堆。一道气劲从杖上传出,打散了火堆,将仍在燃烧的木材抛向那名盗匪。那些灼热的碎片大半被他的盔甲弹开,但其中一片切过脸部刺进他的右眼。男人痛苦地嚎叫着,火焰蔓延开来,将他的头发点燃。 壮汉跃过火堆朝 zhota 冲来,他的战斧高举过头。盗匪那巨大的武器向下挥落, zhota 仍坚立原地,直到最后一刻才旁跨一步避开这粗鄙的一击,让他敌人的斧头砍进森林的地面。 zhota 的长杖打上那男人的手臂,他的双手像装满红酒的陶瓶一般断折,喷溅出血与骨的碎片。 渺不可闻的弓弦弹动声从 zhota 背后传来。他往侧面一躲,箭矢飞越他的肩头,刺进疤脸男人的胸口。不露身形的攻击者那里发出一声诅咒,随即传来他逃离营地,往树林深处撤退的脚步声。 zhota 环顾四周。那英俊男人也已经死了,他颈部以上的皮肤和整张面孔满是鲜血和火伤水泡。而密西卡却不见了。 “密西卡?”他叫唤着。浑身传过一抹恐惧。 “我在这里。”那孩子从一棵翻倒的树下爬了出来。“他们说谎。那恶魔派──” “安静!” zhota 大吼。 思虑如电闪般在他脑里翻转。他彷佛能听到 akyev 的声音训斥着他。“这一切都是让你放松戒备的计谋。难道你真傻到看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密西卡问。他伸出手,紧紧攫住 zhota 的手。 这孩子如此无辜而天真地站在他的面前, zhota 不禁感到一分讽刺。几天以前, zhota 还信誓旦旦地要杀了他。正是从那时起,这武僧注意到密西卡和自己小时候是多么相似,满腹的信任、希望和其他为不屈者所鄙夷的东西。这些东西是责任之道上的污泥,更是 zhota 以为自己已经在训练中扼杀的幼稚成分。 但它们从不曾真正死去。它们向他揭露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密西卡只是个孩子。孤单、恐惧不已的瞎眼孩子,寻求着一双手指引它穿过苟戈拉的暗影。命运之神引领他们相遇是有原因的。 “我要听实话。” zhota 说。“这恶魔是什么?牠为什么要追你?” 男孩咬着下唇,迟疑着,但终究说了出来。“是父亲派来的。” “什么样的男人会做出这种事?” “我父亲……不光是普通的男人。”密西卡胆怯地说。 然后他开始详述关于他过去的故事。 第六节 一阵浓雾降临苟戈拉,将正当中的日光遮蔽大半,并为森林填上朽坏的色调。 zhota 背着密西卡从营地往西出发后,兜了好几个小时的圈,仍找不到那几个男人所提及的武僧。 zhota 好几次怀疑自己或许是个傻子,竟把这些弃绝诸神者的话当真。 但他依然拖着脚步跋涉。如果真有个属于他修道会的成员在这里,他得找到他并让他了解关于密西卡的事实。这男孩花了一整晚将他的过去讲了出来,他这段故事如此冒渎,光是听过就让※ zhota感觉自己遭到污染了似的。他越加思索,就越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你打算怎么说服一名武僧相信他的真实性?” 他压抑住自己的怀疑,继续前进。在大雾升起前, zhota 又花了一个小时,才在进入一片小空地时捕捉到焚香的气味。这气味相当淡薄,只是和森林中潮湿土香截然相反的一股香气。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在其中分辨出血玫瑰和翠木的味道。而当他分辨出来时,他整个人都冻结住了。 他认得这种香气。 “你怎么了?”密西卡低声说。 zhota 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他的身体变得跟石头一样僵硬。他熟知这股气味,就像熟知自己的名字一样。那是 akyev 的线香的气味, zhota 日复一日地接受训练时,老武僧身上总是带着这种香气。 他蓦然间感觉自己变得又弱又小……就像 akyev 曾经扼杀,或者该说曾试着扼杀的那个男孩…… zhota 和 akyev 的初遇,是在一个空气澄澈清新的早晨。不屈者要他在日升时分前往僧院中的一处平台。年轻武僧听说过许多关于他师父有多强大的著名事迹,他迫不急待想要和这位不屈者见面并接受他的训练。 但 zhota 的欢悦在当天就夭折了。他随即理解到不屈者在修道会中算是个怪人,愿意为了实践命令而使用任何手段的人。他的力量和决心全然是他狂热信仰和毫不妥协的体现。 “跳下去。” akyev 指着台子的边缘这样说。边缘外是一处七百呎高的险峻悬崖。 zhota 过了好一阵子才理解到 akyev 是认真的。恐惧当即攫住了他。他知道顺从这个命令的结果就是死,但在他心中有一小部分相信自己会安全的。那种感觉并非来自于盲目服从命令的渴望,而是来自内心深处。但最终, zhota 认为这种感觉只是个疯狂的想法。 当 akyev 提着他的脖子将他拖到悬崖边时, zhota 尖叫着求他师父放过自己。不屈者一把将他抛下深渊作为回答。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直到他撞到几呎下的岩架。一个显然原本不在那里的岩架。 那时,他还没了解到僧院的秘密。在僧院里,墙并不是墙,阶梯不是阶梯,还有着各种用来让新门人保持警戒的幻象。 zhota 落地之后, akyev 将他从岩架上抛回僧院。年轻武僧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你就像风中枯叶一样地打颤。”他的师父呵斥着说。“你是恐惧的奴隶。这就是你永远无法成为武僧的原因。你只是个被吓怕的小男孩,在这僧院里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当 zhota 终于聚起足够的勇气,抬头正视 akyev 时,不屈者问了:“你必须做出选择。你要当那个男孩,或者是一名武僧?” “我不当那个男孩。”他这样答,擦去眼上的泪。 “那好。如果这男孩再次出现,到时候可没有岩架能保护他不往下坠。” zhota 摇摇头,硬生生中断他的回忆。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忽视着自己的直觉。那训练并非最后一次。多年以来,不屈者狂热地致力于压抑他的弟子,阻止他在遇上困难情境时相信自身感觉的顽习。不论 zhota 的直觉是否正确,对 akyev 来说都没有意义。他相信对自身直觉的依赖会损害一名武僧奉行宗座命令和他们神圣意志的能力。 “怎么了吗?”密西卡从 zhota 背上爬下来时这样问。 “没事。”一阵冰冷的不安在他胃里翻搅。如果是其他武僧,或许 zhota 还能说服他密西卡是清白的。但他无法说服 akyev 。不屈者是不可说服的。 zhota 打算离开这个区域,但他师父在他有机会执行这可耻的念头前先找上了他和密西卡。 akyev 从一株巨大松树背后现身出来,牵着一头背满大大小小皮袋子的驮兽。老武僧看起来和往常一模一样,沉着而从容,黑色的胡须里没有一丝灰白。他前额上的秩序和混沌之环仍鲜明无比,彷佛是在昨天而非多年以前刺上的。 “ zhota 。” akyev 说。他短暂地瞥了密西卡一眼,但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色。 “师父。” zhota 合掌并深深揖身。 老武僧缓步向前,在他前任弟子身前驻足。 zhota 比他师父高出一个头,但他感觉自己彷佛站在一个巨人面前。 “我曾担心你还没有准备好,但看来你证明了我是错的。” akyev 看向密西卡。“你完成了连我都没能完成的任务。诸神的意志确是奥妙。” zhota 感到一阵骄傲。 akyev 之前从不曾称赞过他。他的师父总是能在任何关节里找出错误来。他在僧院里时, zhota 见过其他武僧和自己所培植的侍僧建立起正向的关系。弟子犯错时,并不必要受到处罚;他们会被示范以正确的道路。但 akyev 不采用这种方式。 zhota 提醒着自己这男孩的处境,好不容易从得到师父罕见肯定的沈醉感觉中挣脱出来。 “你在寻找一名恶魔,但这男孩──” zhota 开口说,但他的师父打断了他。 “──并不是个男孩。在苟戈拉,万事万物都不能只看表面。看看这神圣之地成了什么样子。平衡已经丧失。 zhota ,这一刻,就是我们毕生修业的意义所在。” akyev 放低声音,指着密西卡。“秩序诸神因不安而颤抖。这个披着孩童外皮的怪物正是显示情势变得有多严峻的一个征兆。” 男孩在他们对话时显得异常安静。 zhota 这才发现他是因为恐惧而冻结了。血泪从他的双眼中淌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是恶魔!”密西卡蓦地尖叫。“是那个恶魔!” “你看到了吗?” akyev 平静地说。“这卑劣的生物会说尽一切谎言来掩饰他的真实型态。” “怪物。”密西卡故事中的荒谬让 zhota 的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怀疑产生之前尽速行动,所以他排除了心中的保留,重述了这孩子的故事…… 前夜里,密西卡吐露他是一名宗座和姘妇所生的孩子。由于男孩天生畸形,他父亲考虑过将他杀死。但他母亲说服宗座将他监禁在伊夫葛洛宫殿里的一个角落。密西卡被隔离在那里许多年,直到天火划过天际。黑暗邪恶势力在苟戈拉和其他区域出没的故事传到了伊夫葛洛,王国中流淌着恐惧与猜疑。惊惧的群众精神紧绷,纷纷来向宗座们寻求答案……以及救赎。 第七节 宗座们即是诸神的代言人。他们是正义的典范。生出像密西卡这样的孩子,至少会被视为一种恶兆。而在这风雨飘摇的恶劣时代,这样的子孙会导致宗座自身的纯净遭到怀疑。为此, zhota 推测,他们神圣的领袖最终下了杀死他亲生孩子的命令。完全是透过他母亲和少数忠心侍卫的努力,密西卡才能躲过厄运,逃离伊夫葛洛,进入苟戈拉的中心。 zhota 说完后, akyev 看了他好一会儿,没有争论或质疑他的故事。他只说:“你听见的只是那恶魔灌输给你的谎言。”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你相信?你能用你身为我们修道会一员的名誉发誓,这是真的吗?” “我能。” zhota 这样答,但声音里缺乏说服力。 akyev 垂下头,深深呼吸。“看来是我错了……” “就像你讲的:在苟戈拉,万事万物都──” akyev 用一记回旋踢,打断了他的话。这记踢击瞄准了 zhota 的胸骨,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挤压出来。 眼前的世界瞬间黑了下来,他的脑里叮当作响。但他仍能听见密西卡的尖叫。当 zhota 回复视力,他看见 akyev 阴恻恻地睥睨着他,手里抓着那孩子的头发。 “我看错你了。” akyev 朝他唾了一口。“你怎能误入歧途到这种程度?告诉我这恶魔和他欺骗罪行的是九位宗座里的一位!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他?” zhota 正将长杖插入地面,挣扎着起身。不屈者的话让他心头一震。九位宗座里的一位命令他这样做。其他八位对这项任务不知情吗? “杀了这个生物,”不屈者命令他。“你的罪行与僭越就会得到原谅。” 服从命令的渴望如排山倒海。他服膺他师父的教导这么久,违抗师命几乎让他从生理本能上感到不快。但在他心底有阵低语催促他去违抗。那是一种直觉,一种剎那间的体悟,正是 akyev 在他接受训练这些年一直要求他去压抑的那些东西。这低语违背了一切他曾学习到的正义。但经由某种难以解释的方式,它又揭露出一种真实。 “不……他不是……” zhota 勉强地喘息着说。 他的师父叹了口气。“我不断期盼你能够坚强起来,期盼有一天你能克服你自身的弱点。但你依旧是个男孩。你的失败只能归咎于我自己。” “就像你讲的,诸神十分不安。” zhota 为了他即将说出的亵渎言语把心一横。“派你前来这里的那位宗座所关切的,已不再是维持这世界的平衡。”他继续说。“你所追索的恶魔,如果牠真的存在,正是在他那儿。” akyev 的膝盖踢进 zhota 的小腹,让他蜷曲着颓倒在地。他抬起头,看见他师父用空着的那只手朝他抓来。一阵疼痛贯穿他的前额。某种温暖的液体淌进他的眼睛,顺着鼻子流下。当他看见 akyev 缩手并将一块血淋淋的碎片抛到一旁, zhota 才理解到那是他前额那片刺着秩序和混沌之环的皮肤。 “你没有资格身负这神圣的符号!你不是个武僧……不是。立刻回僧院去等我。我将向宗座禀报你的亵渎。” 不屈者走了,身后拖着密西卡。 zhota 起身,抵抗着胸中的羞耻感。雕刻在他杖上的那些错误和教诲,彷佛每一吋都能烧灼他手上的皮肤。 暴怒……为了 akyev 这么多次地击败他,为了 zhota 屡次想要相信自己却遭到这不屈者轻蔑而暴怒。这股暴怒像火焰一样汹涌在他的血脉里。 他冲向 akyev ,拉近与他的距离,长杖击向他师父的侧颈。这一击震得 zhota 的双手发麻,彷佛他打在坚硬的花岗岩上一般。他的长杖弯曲,武器中段被扯出一道裂痕。 akyev 身形微微一晃,正好足够密西卡趁机挣脱。 “照你母亲说的那样躲起来!” zhota 大吼。“直到听见她的歌才可以出来!”密西卡踉踉跄跄地往树林深处跑去。 zhota 知道他光靠自己走不了多远的。 但 akyev 上了这个当。他抽出弯刀想追上去,刀刃在森林微光中反射鲁钝的光芒。 zhota 出杖往不屈者的胸口点去。 akyev 轻描淡写地格开这一击,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往他下盘划出一道弧光。 zhota 单脚往身后树上一蹬,从老武僧头上腾翻而过,避开他的攻击。 不屈者的刀刃将树干一切而断。高耸的松树开始朝林地的驮兽方向倒下。那动物的鼻子发出喷响,笨拙地往前方逃走,树干掠过牠的背部,将皮背包扯得满地。 zhota 缩身闪避,松树在轰然巨响中倒地。 akyev 的物品四处散落。其中最大的一个袋子被扯了开来,里面的物事向外滚到满是盐巴和药草的地面上。那个东西苍白而腐朽,还有一缕缕的黑色细发。 那是个女人的头颅,嘴巴开展,冻结成发出无声尖叫的表情。 一切谜团都解开了。被屠杀的车队。无头女尸。追杀他们的恶魔。 zhota 看着 akyev ,心中不愿相信。他的师父或许是最冷酷也最严厉的一位武僧,但 zhota 从没想过他会是个杀人凶手。 他无法想象宗座们能在任何情况下,容许屠杀一整支车队的行为。不,这一切都是错的。显然密西卡父亲是隶属混沌的宗座之一,并在其他宗座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行动。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了 akyev ──一个永不迟疑于遵守任何命令的男人。 akyev 没有多看这头颅任何一眼。他做出完美的一次攻击,弯刀深深砍进 zhota 的左侧二头肌,切开他那条手臂上的肌肉。他的手臂失去气力,退开好几步来争取时间回复。 zhota 单手挥杖,佯攻 akyev 的头部,节着出腿踢向对方的腹部。 akyev 抓住他的脚踝并将他摔向倒下的松树那边。 zhota 还来不及翻身落地,他的师父便跳向前来,挥剑砍落。 zhota 用右手挥杖,试图格开这一击,但他忽然为自己所面对的传奇人物感到无助。他的心中和训练时一样充满了疑虑。剑刃劈碎了他的长杖,但这次防御勉强挡开了老武僧的攻击。 akyev 的弯刀只斜切过 zhota 的身体,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zhota 挣扎着想用完好的那只手撑起身子,但随即在痛苦和挫败中倒地。 “你的打斗和我所预期的一样,毫无优雅或刚毅可言。” akyev 说着 “你知道那孩子不是个恶魔。” zhota 艰难地说。 “我知道宗座跟我说了什么。我不会质疑他。” “那车队……你杀了那些人。” “我完成了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让你去聘雇弃绝诸神的人?去杀害无辜百姓?” “那些盗匪只是工具,就像我也只是诸位圣人的工具。一旦他们将恶魔交给我,我就会把他们送去诸神之处接受审判。至于其他人,他们庇护那个恶魔。当我质问牠在哪里时,他们诅咒了宗座。那些旅人的死法正好匹配他们狗一样的身分。” akyev 指了指那颗头颅。“那就是女恶魔的头颅。我带在身边作为她死亡的证据。她是那恶魔之子的奴仆,那恶魔会将她送进各个村庄,引诱更多牺牲者。” “说谎。” zhota 说。“他的宗座父亲是因为恐惧才来杀人。他相信民众知道他生出一个畸形孩子后会认为他受到污染,甚至起来对抗他。他抛弃了平衡的宗旨,凭着他私人的目的行事。” “你永远都理解不了遂行责任代表着什么。” akyev 反责说。“你用凡人的心来指责我顺应诸神命令的行动。你比异端更不如。你是我个人荣誉上的污点,更是整个修道会的污点。我会将你交由诸神去审判。” “你知道他只是个孩子,对不对?但你选择忽视事实。”当不屈者将弯刀高举过头时, zhota 这么说。在他师父眼里闪过一丝极短的不确定。 但 akyev 终究挥出了刀刃。时间似乎随着那片钢铁落下而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灵光一闪间, zhota 理解到动摇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 akyev 。不屈者,因为他自己的弱点,他选择在混沌面前屈服,闭眼不看事实。 zhota 向沉默的诸神祈求力量。如果在苟戈拉有任何无辜的事物,他知道那就是密西卡。 zhota 专注在一个想法之上,提醒他自己是按照平衡的法则行事。他遮断了恐惧和痛苦,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右掌上,期盼它与刀刃相交时坚韧不屈。 不屈者的弯刀砍中他的手。剑的重量彷佛一座山那么沉重地压着他。但这武器的锋刃无法穿透 zhota 的皮肤。他不会像 akyev 一样屈服。他绝不屈服。 “他只是个孩子。” zhota 收拢手指,低吼着说。“你还有机会做正确的事!” “闭嘴!”老武僧怒吼。汗珠从他眉头淌下,他挣扎着想将弯刀从 zhota 掌中抽回来。当他发现自己办不到时,不屈者弯伸向前,将刀刃往 zhota 的掌中推送。 “我不会屈服。我绝不放弃。” zhota 发出一阵原始的怒吼并弯曲手腕。 akyev 的武器像朽木一样断折,老武僧因突然失去着力点而一阵踉跄。 zhota 横翻掌中的断刃,稳稳地划出一道弧光砍过他师父的脖颈。这一刀是如此干净利落,以致于 akyev 的头颅仍留在肩膀上,直到他身体猛然倒地。 第八节 zhota 记不得在那之后他花了多少时间躺在地上,心情有如森林上面那片无云天空一般透彻。他也不记得自己包扎了伤口,吟诵治疗颂歌,挣扎着架起火堆来净化 akyev 的尸体,感受左手渐渐回复行动能力。他所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长笛拿到唇边吹起,担心着自己记不得他曾在年幼时吹奏过的那首歌的曲调。 但那曲调没有错误,因为密西卡钻进了林地来。 “ zhota ?”他温顺地问。 “我在这里。” 密西卡顺着他的声音摸索到他的身边。 “那个恶魔……” “他不是个恶魔,但他还是死了。” zhota 这样回答。 zhota 移去缚住密西卡双手的腰带,带着那男孩走到他母亲的头颅旁边。他想在送它回到诸神身边前,给密西卡一个告别的机会。但那孩子只说。“没关系……我不需要。我有我们的歌。” 完成之后, zhota 思考着该往哪个方向前进。他不确定那宗座发现 akyev 没能带回密西卡死亡的证据时会如何反应。然而, zhota 知道这位统治者不可能找到另一个像不屈者一样的武僧。一个无惧违背平衡之道,执行荒唐毁灭行为的武僧。 尽管他得知了不少骇人的事实, zhota 在 akyev 和那位宗座的误入歧途中找到了一丝安慰。就像苟戈拉的状况一样,他们是苦难年代降临世界的征兆之一,也是可以得到矫正的错误。其他武僧都是永远不会做出 akyev 这种罪行的光荣战士,他们会愿意捐弃性命来击退正在萌芽的混沌势力。他们没有被修道会建立时的正义教条给蒙蔽双眼, zhota 也不会。 他牵着密西卡的手走出空地,北向前往伊夫葛洛。他打算向修道会禀告自己所探查到的一切事情。他的道路从不曾像此刻这样清晰。这辈子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真正了解到身为武僧的意义。 |